“銅城無銅,出產(chǎn)的卻是煤。此地煤聞名四方。這銅城正是因煤應(yīng)運而生……”這是作家路遙作品《平凡的世界》第三部最開始的一段文字,書中的“銅城”便是銅川。
最近,由于電視劇《平凡的世界》的熱播,銅川尤其是陜西陜煤銅川礦務(wù)局這個有著60年歷史的老局和文化大局也跟著喧鬧了起來。
《平凡的世界》小說中“大牙灣煤礦”的原型,就是銅川陳家山煤礦和鴨口煤礦。隨著電視劇《平凡的世界》劇情的發(fā)展,“孫少平”將來到這里工作。
近日,陜西日報、華商報、三秦都市報、銅川日報、陜煤銅川網(wǎng)等媒體的記者先后走進陳家山煤礦和鴨口煤礦采訪,探訪《平凡的世界》誕生背后的點點滴滴。
路遙創(chuàng)作的房間已變成醫(yī)院財務(wù)室
陳家山煤礦屬于焦坪礦區(qū),位于銅川市西北67公里的廟灣村。從銅川市新區(qū)出發(fā),一路向西北,經(jīng)過蜿蜒的山路,大約一個半小時即可到達。
《平凡的世界》第一部就是路遙在陳家山煤礦醫(yī)院三樓的一個房間里完成的。據(jù)該醫(yī)院院長李云龍介紹,路遙搞創(chuàng)作的房間當時是醫(yī)院的圖書室。
“說是圖書室,其實就是一間簡陋的房子,除了一張床、一張桌子、一個沙發(fā)、一部手搖電話和一個臺燈外,幾乎沒有其他陳設(shè)?！崩钤讫堈f,路遙來到他們醫(yī)院的那年他才28歲,是醫(yī)院保健科的一名醫(yī)生。
“當時我們只知道路遙是一名作家,是借我們醫(yī)院的地方搞創(chuàng)作的,其他什么也不知道?！崩钤讫堈f,那時候他們能見到路遙的時間并不多,偶爾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才能見到,“他當時的裝扮非常樸素,如果不是領(lǐng)導給我說過他就是出版過小說《人生》的作家路遙,我甚至不會多關(guān)注他一眼,他簡直太平凡了。”李云龍說。
“我們僅僅是打過照面而已,他會很禮貌的沖我點點頭,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?！崩钤讫堈f,直到多年以后,他聽別人提起《平凡的世界》發(fā)表并獲得茅盾文學獎時,才恍然大悟,“原來《平凡的世界》竟是在我們醫(yī)院誕生的。”
路遙在隨筆《早晨從中午開始》中寫到:“我伏在窗前,久久地遙望河對岸林立的家屬樓,看見層層亮著燈光的窗戶,想象每一扇窗戶里面,人們?nèi)覈谝黄鹁鄄?充滿了安逸與歡樂”。
現(xiàn)在,這里大的格局并未有太多改變,但醫(yī)院的大樓已經(jīng)重新裝修,醫(yī)院三樓的那間圖書室也已變成財務(wù)室,路遙使用過的物品也被移往別處,因此,路遙在這里搞過創(chuàng)作的痕跡也沒能保留下來。
“我負責給路遙打水、打掃衛(wèi)生,但幾乎沒見過他本人。”當年在醫(yī)院醫(yī)療辦工作的李洪量說,那會兒路遙常常是中午才起床,等路遙走后他才有機會進入路遙的房間,“滿地都是紙團,煙灰缸里的煙頭塞得滿滿的?！?/p>
在醫(yī)院的南側(cè)有一個土坡,據(jù)醫(yī)院里見過路遙的人描述,平時吃過晚飯后,路遙經(jīng)常獨自一人來這里的龍王洞或沮水河邊散步。他低著頭,抽著煙,若有所思地信步。認識他的人都會繞道而去,他們知道,路遙不是在散步,而是在思考作品中的人物故事情節(jié)。
山坡還是那個山坡,沮水河也還在靜靜地流淌,但是這里卻再也找不到路遙的影子了。唯一的遺存就是煤礦展覽室里,寥寥幾張關(guān)于路遙創(chuàng)作環(huán)境的照片和那盞他伏案寫作時所用的臺燈了。
鴨口煤礦建起了路遙文學紀念館
鴨口煤礦距離銅川市區(qū)的位置還要更遠些,采訪車從銅川市區(qū)駛出一路向東進入東區(qū)礦區(qū),在這一片連綿的山野間,一條運煤公路專線串接起大小6個煤礦,鴨口煤礦在最靠東的第二個。駛進礦區(qū),紅色牌匾上“路遙名著《平凡的世界》誕生地歡迎您”幾個大字顯得非常醒目。再往里走,就是礦工的生活區(qū),路遙不在陳家山煤礦醫(yī)院的時候,就會來這里,和這里的礦工交流,以獲得創(chuàng)作素材。
“太陽照出了一個令人失望的大牙灣。……這里沒有什么鮮花,沒有什么噴泉、林蔭道,沒有他們所幻想的一切美妙場景。有的只是黑色的煤、灰色的建筑。”這是《平凡的世界》中孫少平初到大牙灣煤礦的印象。這樣的描寫現(xiàn)在在記者的眼里發(fā)生了巨大的變化。原本灰色建筑——那些破舊的礦工宿舍也已經(jīng)變成了漂亮的樓房,礦上也修建了小廣場、礦工俱樂部等休閑場所,原來矮舊的礦工食堂也變成了明亮的職工餐廳。礦區(qū)內(nèi),屬于礦工們的各種品牌的汽車,整齊地停放在空地上。
鴨口煤礦黨辦工作人員小裴說,現(xiàn)在工人的生產(chǎn)、生活環(huán)境都發(fā)生了很大的變化,工人們的收入也比路遙來的時候,不知翻了多少番,很多礦工還在城里買了房子。
黑色的煤當然有,不過集中堆放在煤場的煤塊覆著篷布,已很少看見黑色的煤塵飛揚。據(jù)寫過多篇并在《中國煤炭報》、《陜西日報》等主流媒體上發(fā)表過多篇紀念路遙文章的鴨口煤礦黨委書記、行政負責人蘭阿利介紹,近幾年,鴨口煤礦在提高產(chǎn)煤能力、發(fā)展經(jīng)濟效益的同時,還一直注重路遙留給煤礦的文化遺產(chǎn),修建了路遙紀念館、礦工俱樂部等。
在礦部對面的籃球場后面的一棟建筑里,路遙文學紀念館就設(shè)立在此。路遙的手稿、珍貴照片、不同時期出版的《平凡的世界》等都在這里展出。展館將路遙當年在陳家山煤礦醫(yī)院創(chuàng)作時的房間按原樣進行了復原,甚至把路遙抽過煙后丟下的煙頭還靜靜地躺在桌子上的煙灰缸里。墻上,那張《平凡的世界》創(chuàng)作進度表再一次展示著整部著作工程的龐大……
“在你們來之前已有很多人來參觀了?！毙∨釋τ浾哒f,隨著電視劇《平凡的世界》的熱播,最近有不少記者和群眾來到這里,他們都想來尋找路遙在這里留下的身影,感受《平凡的世界》中的不平凡。
曾經(jīng)接觸過的人說路遙
為了創(chuàng)作《平凡的世界》,路遙曾在銅川待過相當長一段時間,這期間,他曾接觸過很多銅川當?shù)厝?這些人中有帶他下井體驗的煤礦工人,甚至還有他筆下人物的原型。近日,記者找到了幾位和路遙有過交集的人,看看他們眼中的路遙是怎樣一個人,又給他們留下了哪些深刻的印象。
習總書記:“我和路遙住過一個窯洞”
據(jù)媒體報道,3月5日下午,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期間,習近平總書記來到上海代表團,與代表們一起審議政府工作報告。在看到全國人大代表、上海新娛樂傳媒有限公司首席主持人曹可凡時,習近平總書記問:“《可凡傾聽》還在做嗎?還在固定時間播出嗎?”曹可凡回答:“還在做,固定時間播出?！?
當習總書記問及曹可凡最近在忙什么時,曹可凡不失時機地說,臺里正在播出電視劇《平凡的世界》。剛提到該劇由路遙小說改編而來,習近平就說道:“我跟路遙很熟,當年住過一個窯洞,路遙和谷溪他們創(chuàng)辦《山花》的時候,還是寫詩的,不寫小說?！?
“一說到路遙,總書記的興奮之情顯現(xiàn)出來,臉上樂開了。那神態(tài),有點‘我跟你說個秘密’的感覺,真情流露?！辈芸煞舱f,總書記比他年長10歲,而且有過陜北農(nóng)村的生活經(jīng)驗,肯定比他更熟悉少平、少安們的世界。
礦工安鎖子:“路遙曾給我發(fā)過煙”
《平凡的世界》對于鴨口煤礦,有個人不得不提,他就是路遙筆下的安鎖子,他既是“孫少平”的好朋友,又作為一個真實的人物存在著。
“安鎖子是個又高又粗的壯漢,勁很大,但不很靈巧。作為老資格,雖說是攉煤工,但完全可以對少平指手畫腳,而且不時惡作劇似地捉弄少平……安鎖子樂得露出兩排白牙大笑?！边@是《平凡的世界》書中對于安鎖子的一段描寫。
而現(xiàn)實中的安鎖子,顯然和書中的安鎖子是有所差別的,現(xiàn)實中的安鎖子今年62歲了,黑黑瘦瘦的,個子并不高,微駝著背,由于長期在井下和煤“打交道”,他的皮膚也似乎變得有些黝黑。安鎖子是陜西臨潼區(qū)新豐鎮(zhèn)西堡村人,1972年12月,他以農(nóng)民輪換工身份來到了銅川礦務(wù)局鴨口煤礦采煤四區(qū),輪換期滿轉(zhuǎn)了正后留了下來,一直干到2003年退休。安鎖子說,他什么苦都能吃,干了一輩子采煤工。在礦上,他當過最大的“官”就是班長,但是勞模、先進個人等榮譽稱號卻沒少拿過。
提起路遙,安鎖子說:“咱是個大老粗,也不認得啥文化人,我就是和王天樂關(guān)系好,才有機會見過他哥哥路遙一面。當年,王天樂和我在同一個班工作,住的又是樓上樓下,有一天他叫我過去諞閑傳,我一進去,一個胖胖的男人坐在那兒,王天樂說那是他哥?！?/p>
“他也沒和我說啥,遞給我一根紅塔山煙,寒暄了幾句。”安鎖子回憶,后來他就沒再見過路遙,倒是王天樂時不時找他閑聊,聊天過程中,王天樂總是拿著筆在紙片上寫著什么,“我問他,他也不說。后來有人說,路遙寫了本書叫《平凡的世界》里面有我的名字,我猜,當時天樂就是給他哥哥整理材料呢?！?/p>
“書里的那個安鎖子哪里像我嘛,明明就不是我?！卑叉i子說,他是粗人,只會干不會說,更別說捉弄別人了?！碑斢浾咛峒半娨晞 镀椒驳氖澜纭防镆灿邪叉i子時,他搖了搖頭說,“我沒時間看,家里負擔重著呢,這兩天就要出去尋活干了。”
礦工苗西現(xiàn):“我作為帶班班長帶路遙一起下井”
在鴨口礦的路遙文學紀念館里,有一張路遙身著礦工服和三名礦工交流的照片。圖片說明中寫道,1985年路遙在鴨口煤礦下井前在井口和工人交談。這張照片中,和路遙交談的三名礦工分別是苗西現(xiàn)、朱連海和楊軍良。站在路遙左手邊的精瘦小伙就是苗西現(xiàn),現(xiàn)在他也已經(jīng)50歲了。
回憶起當年照照片的情景,苗西現(xiàn)說,他清楚地記得,那天他上的是8點半,他作為帶班班長帶著26名工人下井,“加上路遙,一共是28個人。”
“下井前,領(lǐng)導給我說這個胖胖的男人就是路遙,他是來體驗生活的,讓我?guī)骄麦w驗一下。”苗西現(xiàn)回憶說,路遙給他最深的印象就是煙癮很大,“我還沒見過煙癮這么大的人,臨下井前,我們在辦公室等待其他人員時,短短20分鐘,他就抽了5根煙。路遙抽煙有個習慣,就是要把過濾嘴折掉?！泵缥鳜F(xiàn)說,直到到達礦井前,路遙突然對他和幾名礦工說:“兄弟們,來合個影吧?！庇谑蔷陀辛诉@張照片。
苗西現(xiàn)所在的專業(yè)隊是負責在礦內(nèi)打溜煤眼的,他們工作時,需要先乘坐罐籠下到400米的豎井,然后再從豎井底部走向兩側(cè)的礦洞工作。“我們工作的礦洞有將近50米的坡度,需要走3000米左右才能到達工作面,路遙走了沒多久就累得不行,即便他戴著口罩,也能感覺到他在喘粗氣?！泵缥鳜F(xiàn)說,他清楚地記得路遙對他說了句“真不容易,煤礦工人太辛苦了?！?/p>
隨后,苗西現(xiàn)還帶著路遙體驗了一下采煤用的風鉆,“不過他只是開動了下機器,并沒有實際操作?！泵缥鳜F(xiàn)說,在礦內(nèi)停留了大約1個小時,他帶著路遙出來了,從那以后也就再也沒見過路遙。
“1989年,我收到了路遙寄來的三本有他親筆簽名的《平凡的世界》?！泵缥鳜F(xiàn)說,這讓他覺得很意外,沒想到路遙還會記得自己。
對于電視劇《平凡的世界》,苗西現(xiàn)說,下來他會抽時間看看,“說不定在那些演員身上還能看到當年自己的影子?！?/p>
（銅川礦業(yè)席選民根據(jù)銅川日報（3月10日）“路遙《平凡的世界》與銅川”一文改寫）
責任編輯：周彥榮 編輯：郝 龍
